龍男 以 撒 克 凡 亞 思

探索另一類原住民影片的可能性──龍男.以撒克.凡亞思影片中的熱血 本期專題 4 2012/08

文/蔡政良(Futuru C.L. Tsai)

在「2011臺灣國際民族誌影展」的國內焦點導演單元,特別介紹龍男.以撒克.凡亞思(Lungnan Isak Fangas)的兩部影片,其中《海洋熱》(Ocean Fever)為導演早期的代表作,而《很久》(The Making of on The Road)則是近期的最新力作。這兩部紀錄片外加導演這幾年來的作品中,可以見到龍男正在探索,或者是開創新型態的原住民影片的可能性,不論導演本身的人格特質或者他的取材、鏡頭、與敘事,都散發出一股熱血的味道與律動,試著以貼近一般大眾的電影語言,表現出作為一位當代原住民影像工作者的現代感。

龍男.以撒克.凡亞思是阿美族人,臺灣大學社會學系畢業後開始專職拍攝紀錄片,民國98年(2009年)取得美國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Radio-TV-Film」系電影製作碩士。龍男的創作力旺盛,在他出國學習專業電影製作前,已完成包含88年的《回來就好》(Angoo)、《尋找鹽巴》(Finding Salt),91年的《我的莒光作文簿》(The Lost Two Years)、92年的《美麗的遠行》(A Beautiful Trip)、93年的《站崗的女人》(GF on Guard)、93年的《海洋熱》(Ocean Fever),以及94年的《海洋熱2》(Ocean Fever 2)等作品。龍男身為在都市長大的原住民,可以見到在其出國留學前的作品前期,在題材上泰半與自身的族群認同有關係。雖然在題材上,與許多原住民導演有著相類似的取向,但是在其敘事的手法上,已經可以看到他活潑與流暢的律動感。尤其88年的《尋找鹽巴》(Finding Salt)一片,更是真實且不落俗套地表露出一群在大學中念書的原住民青年的認同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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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93年以後,龍男開始將題材轉向時下許多年輕人感興趣的樂團比賽與音樂祭活動,雖然影片中多數樂團與原住民沒有關係,但是其中的主角樂團之一,亦是2011第六屆臺灣國際民族誌影展代言人,迄今榮獲金馬獎、金音獎與金曲獎等大獎的原住民歌手舒米恩.魯碧(Suming Rupi姜聖民)所開始嶄露頭角的圖騰樂團。此時,已經可以見到龍男作為一位原住民的紀錄片導演,開始將觸角伸向更大的場域,不再完全侷限在於原住民為焦點的題材上,但是仍然將原住民的意象以不著痕跡的手法,鑲嵌在這一部充滿歡笑、淚水、興奮與失落的搖滾熱血青春勵志片中。

隨後,龍男遠赴美國德州到著名的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Radio-TV-Film」系取得電影製作碩士,98年時,一方面延續海洋熱系列紀錄片中的熱血精神,並以其畢業製作為藍圖,製作了《誰在那邊唱》(Who Is Singing There)作品,片中可以見到龍男企圖以電影元素中的張力,細膩地以電影導演的手法,成功地將當年《海洋熱》片中熱血樂團裡所隱藏的情感與衝突表現出來,一場看似安排演出的橋段,卻透露出比真實還要真實的人性與生存壓力。這部影片也入選為金馬影展觀摩影片,並在兩百多部影片中獲得觀眾票選第七名。

隨著龍男學成歸國後,他致力投入將電影與紀錄片做為事業的工作,一方面在專業上,提升技術與設備的水準,另一方面則在原住民的議題上,拓展題材與敘事的可能性。98年,龍男開始籌拍關於都蘭部落巴卡路耐(都蘭部落阿美族年齡階層中的未成年階層)的復振紀錄片,同時也開始接拍由臺東南王部落眾多金曲獎歌手、部落族人與臺北電影、音樂、劇場界合作的原住民電影音樂劇的側拍紀錄片,並在100年完成《很久》,將在本屆影展中首映,同時獲選為本屆影展的閉幕片之一。除了紀錄片之外,龍男也開始嘗試拍攝MV(音樂錄影帶),為舒米恩的首張母語創作專輯製作了《Kapah》(年輕人)《Tangfur》(鈴鐺)兩部MV。龍男在這兩部MV中展現了不同的導演手法,在《Kapah》裡,導演運用大量的阿美族傳統與現代生活元素,例如傳統上的羽毛、年齡階層特色、服裝、舞蹈加上現代的運動、讀書、嘻哈、流行舞蹈等等,以及大量的動畫,搭配舒米恩的阿美語電音舞曲,混融,或者說創造出一種極具時代感且不盲從世俗流行音樂MV的風格。另一部MV《Tangfur》則運用拍攝巴卡路耐的素材,以紀錄片手法製作,呈現出主角舒米恩的心路歷程與各種內外在掙扎,展現了龍男駕馭影像敘事的能力。

本屆臺灣國際民族誌影展便介紹龍男導演著名的紀錄片《海洋熱》與最新力作《很久》兩部影片,相當能呈現出龍男導演前後期的創作取向與未來發展。在《海洋熱》一片中,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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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軸即是「人生不熱血,和鹹魚什麼兩樣啊!」的獨立搖滾樂團精神,藉著這樣的敘事線,記錄了一群樂團在參與貢寮國際海洋音樂祭的比賽中的各種喜怒哀愁,不論在題材與敘事的手法上,龍男都能夠成功地吸引一般觀眾投入在影片的情緒之中。乍看之下,這部紀錄片呈現的是一群熱愛音樂的樂團的青春勵志片,其實,內裡所蘊含的是一個重要訊息,亦即片中主角之一,多由原住民所組成的圖騰樂團,所展現出的新時代原住民青年的可能性。原住民不是只有傳統的歌舞而已,也是可以有機會站在熱門樂團的比賽場合上,與來自臺灣四面八方的菁英樂團逐一高下。事實證明龍男的眼光獨到,圖騰樂團雖然沒有在93年貢寮國際海洋音樂祭獲得大獎,但是在隔年8月,圖騰樂團便拿下了大獎,並進一步孕育出當今的樂壇才子,阿美族的舒米恩。因此,從《海洋熱》中可以看到,新時代的原住民青年,不是只活在刻板印象中,只要你夠熱血,還是有機會創造出新的可能性。

另一部龍男最新完成的紀錄片《很久》,則透過側拍號稱「臺灣音樂史上第一齣原住民原創音樂劇」的製作過程,呈現了原住民音樂如何被創造、混融與想像。龍男在片中提出一個問題,亦即「原住民的音樂是否必須要在國家音樂廳裡演出,才可以被認可為是好音樂嗎?」在這齣音樂劇的製作過程中,龍男相當平實地呈現兩種不同的聲音,一方質疑這種透過想像所謂的「原住民音樂」,在沒有文化的脈絡下,並無法真正呈現所謂原住民音樂的內在生命力與實質文化內涵;而另一方則站在創造的立場,認為將原住民音樂轉化成一種為大眾所能夠接受的舞台藝術展演形式,是一種原住民音樂的新形態與新機會。龍男並未在影片中提出一個具體的答案,反而是希望藉著影片記錄的過程,將問題丟出來讓觀影者能夠思考與討論。與《海洋熱》一片類似的是,在題材的選擇上,龍男相當執著於音樂的取向,並以流暢的敘事再現過程裡的愛恨情仇,不同的是,龍男已經開始注意到原住民音樂在現代與傳統的兩端界線中掙扎與試圖找出一條新路的可能性。作為一位導演,他的任務是將這個過程與他自己內在的疑惑透過影片表達出來,顯示龍男除了熱血之外,還多了更深層的反思,並藉著影片中的疑惑讓觀眾一起來參與尋找答案的可能性。

最後,除了紀錄片與MV以外,龍男曾經說過,他最大的夢想是製作一部阿美族的歌舞電影,就像曾經獲得多項奧斯卡大獎的《Chicago》(芝加哥)一樣,一方面展現阿美族文化中歌舞的特色,另一方面也透露出龍男對於創新原住民影片類型的企圖心,且讓我們拭目以待這樣一部電影的產生,也期待龍男未來有更多的作品能夠拓展原住民影片的可能性。(原文刊載於「2011臺灣國際民族誌影展專刊」,本文作者現為國立臺東大學公共與文化事務學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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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 第12屆TIDF「台灣切片」單元訪談 ── 龍男.以撒克.凡亞思

2021/10/27 13:29

龍男 以 撒 克 凡 亞 思

您在很小的時候就跟家人搬離部落定居台北,小時候爸媽會教您母語,或談論部落的事嗎?

我小時候有張印象很深刻的照片,照片內容是媽媽在書桌旁教我ㄅㄆㄇ。面對學齡前的小孩,媽媽教的不是自己族群的文化,而是要我趕快學會注音符號。我父母親都是板模工,他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我能受好的教育,不要重複他們生活的辛勞。對他們來說,學習自身族群的文化是賺不了錢的,因此這並不是他們的優先考量。

我覺得他們就是文化斷裂的那代,跟台灣歷史脈絡有點像,從農業變成工業,然後轉型往都市走,原民也是在這潮流下被捲動。他們完全不會思考要回部落,雖然語言和食物有保留原本的習慣,但整個文化感都沒了。

那時的政策和教育,也不會凸顯身為原住民是件好事,多元文化不是主流,甚至唸的課本還有吳鳳的故事,升學的原住民加分制度也讓我很痛苦,覺得自己好像做了錯事,在享受特權。語言(不會母語)跟加分真的綁住我很多,所以到大一才會變成憤青,發現原來我人生前二十年真的是被國家弄的,很憤怒,想要把失去的找回來。

《回來就好》(1999)是您當年報考南藝大音像紀錄研究所的作品,您曾提到拍完《回來就好》後讓您認識了什麼是攝影機暴力,能否具體分享一下?

當年過年後就要報名,需要一部完整的作品,對一個沒有拍攝經驗、不清楚紀錄片是什麼的新人,其實最快、最方便的題材就是從身邊親友開始找起。

最後妹妹哭的那段,自己在剪片時沒覺得不好,但後來時間久了比較客觀再看,就覺得不是那麼舒服。我知道在拍的當下有個企圖,就是要讓她哭,因為那樣會好看。但拍完《回來就好》,我就不希望再讓我的被攝者不舒服,也不想用這樣的方式去挖掘更深的不堪,所以我開始避免拍親人。

《尋找鹽巴》(1999)是拍校內的原住民社團,當他們參加母語比賽,評審講出「雖然講的是族語,可是沒有鹽巴」這個評語時,您當下有什麼感覺?

我當下就知道那個是片名!點出了我們這群都市原住民學生的痛與現況,我們一直在追尋、模仿,卻沒有那個味道。我那陣子的狀態有點像是,我在拍他們,就是在拍我自己,因為這些學弟妹的遭遇其實跟我一模一樣。身為一個記錄者,我常會形容,攝影機是對著別人,可在拍別人時,常常是在拍自己,只是我們是藉著別人的故事來講自己碰到的狀況。

身為都市原住民,您在拍攝觀點上會不會和其他導演不同?能否舉例?

這一定會。參加都蘭部落年齡組織前,我是沒有部落觀點的,而是從都市原民的角度出發。拍《尋找鹽巴》時,我最有感的是母語演講比賽,但那可能就不是部落有感的地方,他們可能會覺得這有什麼好比?怎麼講這麼爛?但這就是我們的遭遇。

現在看《尋找鹽巴》,我覺得它埋了個引子,逼我自己一定要回到部落。從《尋找鹽巴》到後來回部落學習文化,十幾年的過程中,我覺得我以前是個「嘴巴走在身體前面」的人。阿美族老人家要判斷你是不是一個好的族人,會看你「身體有沒有在講話前面」,是否「多做少說」。對部落來說,很多原民菁英就是「講話在身體前面」,很會講,但做得少。

您曾提過加入都蘭部落年齡組織後,人生不再有漂流的感覺,也掌握了原住民主體性,能否談談這個過程?

在那之後,我像船定錨了一樣穩定、不再漂了。當別人問我是不是阿美族、知不知道阿美族是什麼的時候,我現在會比較有自信,不用刻意多說什麼,或特別穿什麼來證明我的身分。以前因為不曉得講出來的東西是不是對的,為了要掩飾,反而要說很多。

我還意識到了「多元」,對多元的包容性比較大。台灣現在有十六個官方認定的原住民族,每一族的生活、語言差異都很大,但我發現光是阿美族就很複雜,可以說一個部落就像一個國家,同一區只要跨了山、過了河,生活習慣都不盡相同。現在我作品沒那麼多,所以很難去歸納哪些有受到年齡組織的影響,但我覺得未來會,甚至我未來會在偏劇情片的創作上,試著讓原民角色、議題多一點,設法再植入更多原住民的文化元素。

您之前曾提到過很想拍阿美族的歌舞片。

我的作品沒有堅持一定要與阿美族,或其他原民族群有關。創作的世界應該是很寬廣的,我想要先滿足個人說故事的觀點,找到好的故事題材,再去考慮有沒有原民的議題可以被包裝。

歌舞片我並沒有忘記,目前已有故事雛形,但知道越多越難執行,等以後有多一點資源再來執行。如果有機會拍出來的話,這應該就是我最後一部作品吧。

日期:2020年5月11日

地點:韶光電影有限公司

訪問:林雨靜、趙元、侯伯彥、林姿吟、王薏嵐

整理:林雨靜、趙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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